新都桥

“从前从前，有个人爱你很久。”

新都桥是我的执念。我运气不好，七年来了六次，从未恰逢其时，安慰自己暮春晚秋都很美，还有理由下次再来。这次也是。

从康定到新都桥的常规路线是翻越折多山，顺便在山顶眺望绝美群峰。可折多山常下雪堵车，我没装防滑链，也不想再等一晚赌第二天晴，随即开上了木格措外去塔公方向的省道。

道路蜿蜒，好几段路基被河水冲垮，但比起三天前从泸定到康定，在能见度约10米的雨雾里胆战心惊地翻了两个小时多急转弯的山路，已经很友好了。

雨一阵一阵下，阳光也是，交汇处的远山戴着薄纱般白雾，光线从厚软云层里刺下，俨然一幅水墨画。

我找了个观景台停车，在逼人的寒风里匆匆拍下这场景，雨大如豆，拍在脸上生疼，手指冻得僵硬，深叹手机的成像效果就是比不上相机。

这其实是塔公草原的范围了，道路逐渐变得平缓，去新都桥要改道。高山信号不好，导航也有延迟，待它反应过来，我已经开过了路口。塞翁失马，掉头后，半弯彩虹就架在五十米远的地方。

进入新都桥辖区后天气放晴，我整个人都松快了，摇下车窗，风也清爽。前几天一直在半壁山体半壁悬崖或河水之间穿行，这里的道路却在高山环抱的原野之间，村庄、牛羊、溪流散布，早生的紫蓝色小花娇美异常。

再过个把月，青稞就会长得密实茂盛，如云如毯了。

最好的风景永远在路上。目之所及都是美景，但在镜头里却显得平凡，也许是因为不能同步呈现风声、鸟鸣、草木幽香、怡人温度，实在失色。

新都桥镇就三条长街，但镇外七八公里就陆续有酒店了。也有方方正正的藏式民居，石材垒墙，白颜料勾勒轮廓，房顶和栏杆都是木质，漆成棕红。

车停在主街某药店对面。我下车觅食，为着避雨就走快了些，喘得厉害，不知该怪责自己太胖还是低烧未退，买了盒红景天口服液防高反。

别人生病都是食不下咽，可我一心想吃辣的。藏餐、牦牛汤、野菌汤统统略过，据说感冒不能吃鱼，但吃货法则里没这条。漂满红辣椒的冷锅鱼，配牦牛奶美滋滋。

这个时节游客少，生意清冷，店家热情到话多，说当下新都桥就是看蓝天白云，晴天可以去鱼子西看日落星空，但这几天多雨……如果遇上卖鲜虫草的可以买几根，泡酒送人都好……松茸正当季，可不好保存，等你回家肯定都坏了……

我一时不知该礼貌地放下筷子跟她聊，还是大嚼特嚼地敷衍两句，说了两次“好的好的，多谢，那我先吃饭了哈”，都没挡住她的分享欲，还翻她拍的五一下大雪的视频给我看。直到又来了一桌客人，她去招呼，我才得以解脱。

找了家不当道的酒店下榻，八十多块钱，干净且安静。我吃了药，开暖气，裹紧被子，希望闷出一身大汗后能退烧，半夜迷迷糊糊地渴醒，咽口水都费劲，又恍恍惚惚睡过去。

睡醒暂时退了烧，发车向塔公。秋季是十里金黄的摄影家天堂，此时道路两旁的白杨树才将将长出鹅黄嫩绿的新叶，一片盎然春意蔓延开去，两侧草原也刚返青，草叶低矮柔嫩，视野里开阔又温柔，吹着风哼着歌，春游般快乐。

塔公附近可能在建什么工程，主街被来往的大型挂车压得到处是深坑，车的双下巴上全刷着泥水。

还是到塔公寺门口那家重庆饭店吃饭，店面扩大了，18块一份的洋芋锅巴仍然美味，硕大的一张饼炸得酥香，撒了辣椒粉，比新都桥的食价良心得多。

这是文成公主入藏途经之地，留下了许多故事传说。饭后到塔公寺内拜佛，依例脱鞋入殿，在昏暗灯光和浓郁焚香中与磕长头的信徒错身，闻酥油灯的乳香。

几座大殿都重新装饰装修过，比从前要华丽饱满些。每尊佛像面前都密密地供着新鲜水果，大堂摆满了各色鲜花，增加了一座禅师蜡像，还添了几盏直径半米左右的大酥油灯。不变的是氛围依旧庄严肃穆，让人大气也不敢出。

再到寺后的草原闲逛，寺院后墙一长排的转经筒已显老旧，攀上了铜绿，门廊也褪色开裂，像在风雨中飘摇已久的楹联。信徒们一边诵经一边转经，原上的牦牛也悠哉吃草。背后的舍利白塔下围起很长的栅栏，再不能上去了。

地面是湿的，我端着搅了很多白糖的牦牛酸奶蹲在草原边上，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喂。好像很多东西都变了，好像又没有。酸奶吃到见底，又下雨了，我想回去买那串木头多宝手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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